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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年在輕痰粉絲頁,寫了幾篇短文章。過程特別淒涼,總要拖到發文前一天,才到圖書館,找一張桌子,咬牙寫幾個小時。即使夏天,窗外高大的樹也總有落葉,讓我覺得自己根本是阿瑪蘭塔,叼生命的絲線,無盡織補自己的壽衣。專欄狼狽結束,始終找不到一個適當的標題,統攝這些零碎的短篇。它們就像被拆下的零件,納藏著迷宮的一部分,怎麼也組不回去。
 
  我沒料想,那或許意味著我的2014。
 
  也大概是那個時候,有人告訴我,我寫的那些字,因為冒犯了誰,犯了罪。我收到一紙傳票,要我在開學第一周,回到這個國家的最南端,接受刑事調查。還沒上任何課,就得先寫三封告假的信。開庭那日,我媽買一杯鳳梨味很重的綜合果汁,交我手上;我爸來回踱步,說要看那告我之人,長成什麼模樣。我只是坐著。我的朋友們都在課堂,而我坐在這裡,看畫質奇差的電視,播放荒謬的警民宣傳短片。終於聽見我的名字,簽了到,我走進小房間。我對法警說了些話,對書記說了些話,然後在一張紙上,再次簽名。我什麼也想不起來。我沒有辦法,也不可能跟這些人描述,我到底寫了什麼。我無法說明,我寫的是虛構,卻是一片真心。我們根本不可能瞭解彼此,也不會有人在意,我真正在意的事情。我忽然好想離開,只想搭最快的車,返回台北。走回圖書館那張最淒涼的桌子,打開電腦,寫字。
 
  後來,我決定以福婁拜的小說「簡單的心」,命名這些日子在輕痰寫的小文章。在另一篇文章裡,他說:「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和我的同胞越來越遠:而我感到很欣慰。因為這個距離,讓我更能知道自己對什麼事情,懷抱著同情之心。」2014年,我沒再回去南方,事情不了了之,連審判書也不見下落。那個指認我為罪人的人,把我封鎖。聽說他還是常來檢查我的臉書,看我寫了什麼。我們終究沒有看見彼此的心吧,卻總是揣測,對方可能真的瞭解我們。還記得,那天在法院外,我跟一對老夫婦買了一組沙威瑪。他們的貨車停在路口,老爺爺負責烤熱麵包,切肉,再交給太太,塞入生菜並擠入美乃滋。我看著他們發呆,直到老婆婆把熱呼呼的麵包放在我的手上,催促著我:「快走吧,你們的車要開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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