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0307 011  

(王邦雄主編的《中國哲學史》與陳巧俞贈送的「追分-成功」,是我的好戰友)

近日讀叔本華,驚覺「放榜」就像他所論述的「死亡」。無論結果如何:惡夢的清醒,或者無底黑洞──至少,卸除了迴旋般的反覆猜測。強硬揭曉:而知與不知,則是更後面的問題。

今早六點半即驚醒,續讀郭松棻的《驚婚》。讀得很慢,時間過得更慢,晨光像小說中寫的:雪一樣的猶疑反光。很舒適,很迷眩,不知不覺又睡去。

八點再次驚醒。決定繼續改要給某報的小說。心想:改小說的時間總特別快,不小心就天亮。重新審看了兩次,改了一個Logic上的大問題,寫得淋漓爽快;結果一瞥時間,才九點半。看Graduate板(研究所板)鄉民們說,放榜時間,十點至十點二十,是危險時段。

(我們這些死囚怎麼會如此期待判決?或者死囚其實也都期待著處決?)

(焙焙:正確的期待就永遠不會失望。)

又去洗澡。這是我的習慣,晨醒再給自己一個澡,洗除回籠覺的惡習,以及一些睡夢中的汗水。

如此焦慮竟是因為英文。其他科目寫得滿順,就連幾乎全然放棄的聲韻學都有把握不拿零分(也說不定是自我感覺良好)。結果居然是英文欉康。英文的每一篇文章我都讀懂,甚至會笑著說:「靠,這個作者好酸……」但台大英文總共出了五十格填空,兩百個選項沒一個看得懂。我的人生像被獨獨挖空了兩百個字彙,從頭猜到尾;一邊畫卡一邊罵幹,想:好啊,死在英文也不愧對列祖列宗了吧(當然,這只是藉口)。

總之放榜瞬間,我知道放榜不是死亡(死亡的真相是不是也這樣?):沒有跑馬燈流轉,也沒有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光。

立刻接到的是臉書訊息。居然是一個不太熟的大學同學(但我一直覺得她非常有趣),跟我道喜。然後是手機震動,來了好幾通。上榜了才體認到「范進中舉」的感覺,全世界的人都在查榜;國小國中高中大學同學全來賀喜(這個陳柏言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陳柏言嗎?),我不斷地承認:「對,那就是我。」然後只能滿懷心虛的感謝著。

我其實不太怕被也有考的人知道這件消息,尤其他們都很有風度地跟我說:「恭喜」(我自己做得到嗎?)。如果那麼小心眼的想,簡直是侮辱了那些戰友。我相信若我落榜,也會(在罵完髒話後)給予祝福。

這次上榜要感謝的人好多。從我推甄政大中文、台大台文開始,就給我支持的人,還有面試我的教授們,教我很多。尤其是政大中文系。離開只是打開一張新的地圖,我這個人還是在政大練成的。感謝政大中文。

還有「幕竹問一狼」的學長姐。子齊哥、振勛哥(這次應沒打錯了)、宛芝學姊,你們實在太偉大,而且超級厲害。從神話蠻荒開拓到清朝亂世,從孔孟的拙樸到理學的繁瑣;你們帶我們花半年時間重新走過一次歷史,認清「什麼是文學」、「什麼是思想」。我比較像個叛逃者,中途退出;但在叛逃之際,我更能體認:你們已給過我那麼多。當然還有騷騷學長,我一直想成為一個沉默但溫柔的人,可惜太過聒噪;以及氓哥的考前特訓,論及對於中國文學的愛,實在遜你太多。

最後還要感謝陳巧俞,你送我二月一日打的「追分-成功」票,大概讓我猜對幾題,剛好過了英文門檻;我的情人劉羽軒(她表示太久沒閃了),永遠給我最多的謬讚(放榜瞬間,我衝去跟她擁抱;一直想體會那種影集裡,喜事臨門,抱起女友旋轉的感覺。XD)。

考試是一次小小的死亡(怎麼感覺世人已以此造樣造句過無數多次?),考試對人生的傷害大概僅次死亡。它讓人縮小、也讓人膨脹。縮小的是自我,膨脹的是自我;縮脹之間,皆是傷害。考試是傷害,要花許多許多時間復原。

考試後幾天的身心狀況,大概要大看二十部垃圾爛片或爛節目才能沖洗掉:腐敗、酸臭、被拘束住的機械思緒。(例如提到唐代傳奇,就要背誦起魯迅的《中國小說史略》:「蓋源出於志怪,然施之藻繪,擴其波瀾。」--該慶幸的是,這題確實出了,而我確實這樣答了?)

考試前最想做的事考完竟全都不想做了。不想要讀李銳的小說、不想看《康熙來了》和《超級名模生死鬥》、甚至不想睡覺。後來讀到木心,才知曉:「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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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陳柏言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